去爱吧,就像我能记住十四亿人的每一个名字那样地去爱吧。

【云²】海上繁花传 1

第一部:了不起的阿云嘎

 

 

一 “厄洛斯”

 

一到三点,阿云嘎就开始频频去看墙上那座珐琅钟表了。那座时钟鹅黄色钟面,深粉红色外壳,是萨汀女士的爱物,她曾对来宾们说,自己宴会厅里这暗红色绘金莲花的墙纸就是特为配这座珐琅钟选的。少年拿着剧本站在软榻旁,趁女主人一面读台词一面踱步背向他时赶紧瞟几眼时间:生怕时间走得太快,他赶不及去赴四点的约。正这么偷偷想着,头转回来得慢了,被女演员猛地丢了个什么东西在脸上——他抓下来看,是一朵粉红百合花。

“您可真会敷衍人!”巴黎最炙手可热的戏剧女伶扁着嘴向他抗议道,“早说陪我练习台词让您厌烦,我可就不叨扰您了。还是说您心里讨厌的是我呢?啊,那么今天的晚餐我可也不央求您赏光啦!”

阿云嘎窘得红了脸,赶忙讨饶:“好姐姐!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我四点非得赶到蒙马特高地不可。六点还要回来,您做东道,我总不能到得比别人晚,对吧?这么一来,刨去路程,中间就只有一个小时……您一读起剧本来又总是忘了钟点……”

“哦,那么又是我的错啦!”女演员故作生气地瞪他一眼,“哼,要我说,您那位画家朋友也是够古怪的。我早说过,您不妨一并把他请来吃晚餐,您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可他竟然拒绝——不是我夸口,全巴黎我还没有见过一个不想来萨汀·伯恩哈特家里做客的人呢!”

阿云嘎腼腆地笑了笑:“我还没有见过他的面,不过他的……他的朋友们说,他实在是个很腼腆、很害羞的青年,在巴黎不认识什么朋友,也不去沙龙、戏院,我甚至不知他听过您的名字没有……而且他最近身体不大好,今年的秋天冷得太早了……”

女演员看着他的神色,微微叹了口气。“快点走吧,我的小鸟儿,”她夸张地挥了挥手,“飞到蒙马特去吧!贝里先生,请给我的小朋友叫一辆马车,去——”

“去皮加勒广场,谢谢您,先生。”

管家多看了他一眼。阿云嘎的脸又要红了,萨汀朗声笑道:“要小心些哪,我的小弟弟,听说皮加勒广场住着许多会把人的心偷走的人——你可要好好地飞回来,小鸟儿,晚上我要你多唱几首歌给我们听呢!”

马车从香榭丽舍大道出发,一路向北,车靠近蒙马特高地,远远地能看到山丘上堆起的白色石料,教堂的脚手架。在皮加勒广场的北边,山丘底下,低矮的房屋中有一座黄色的房子,门前有一棵漂亮的夹竹桃树,门楣上挂着一块蒙灰的紫色招牌:“厄洛斯之屋”。

阿云嘎下了车,不忘向车夫道谢,走向妓院门口的时候整了整帽檐。他今天穿了件浅驼色大衣,里面是酒红的袋式西服。帽子是特意为了这两件衣服做的,浅驼色的薄毛呢,配一条红色的缎带,能稍使他比实际上的年纪老成一点儿,又不至于太过分,也正好适合现在的时令。

他在巴黎的演艺界还没有那么出名,可是就凭他的样子,走在哪一条街上都会让人注意。妓院的门边,两个闲站的金发女孩立刻留意到了他,交头接耳了一两句,便迎向他:“您一定是来找‘龙’的了!”

阿云嘎甜蜜地微笑起来,轻轻指着女孩们的鼻尖说道:“我见过你们,您是芳芳,您是美美,对不对?”

叫美美的女孩立刻挽住他的手:“你上次都没有和我说过话呢!”

阿云嘎宠溺地在她手上拍了拍:“可是我记得您呀。你们的画家朋友呢?他现在在家,对不对?是不是又睡着了呀?”

“他就在楼上呢,我们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知道你要来么?上次是不是珍珍答应你告诉他的?”

“珍珍那个懒鬼,谁知道她说了没有?”

“你又说珍珍懒?上次明明是你忘了把饭送上去,等你接完了客人呀,天都亮了,那汤都结成冰了!”

“你也不配说我吧?上次你连医生的话都记不住!害得康康拿钱买错了药……”

“好了,小东西们,”阿云嘎笑着,一手一个推着她们的肩膀,“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女孩们叽叽喳喳地吵闹着,提起裙子上了楼,在二楼楼板上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唯有阿云嘎走路是没声响的。女孩敲响门,又拧了拧门锁,跟着又大声拍门:“龙先生!那位找你画画的先生来啦!”

过了好长一阵,阿云嘎几乎以为他又扑空了,房间里突然传出纸张“沙啦啦”的声音。一个人低沉困倦的一声哼哼,然后脚步声踢踏了两响,门就吱呀呀地打开了,也是低沉又困倦的哼哼,和门里住的人一个样。

阿云嘎摘下帽子握在手里,上前一步去和画家见面。

“您好,”他微微欠了欠身,眼神从对方的手臂高度一路移上去,“我的名字叫阿云嘎。”

房间里站着的青年看着他,歪了歪头:“……你是中国人?”

“我来自喀尔喀,”阿云嘎解释道,“在北方的草原上。”

“嗯,”青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请进来吧。”他说,“我叫郑云龙。”

阿云嘎走进那间雪窟窿似的房间。墙壁是苍白色的,连妓院的房间里再寒酸也会贴的陈朽腐坏的鲜艳墙纸也没有。窗户上破裂了一道缝,一块布钉着,活儿做得很不牢靠,才秋天就已经在漏风了。靠窗是一张画架,面对着床,房间另一侧是写字台和椅子,桌上放着一碗土豆浓汤和一截棍子面包,都已经冷透了。

除此之外,房间的各个地方,到处都是画稿。有一些是好好挂起来的正在完成中的油画,大多是风景和景物,在四面墙壁的正中;更多的,是各种各样的铅笔画在薄纸上的速写和线稿。这些纸或者被随便地用大头钉固定在墙上,或者直接堆在床上、被子当中,还有些飘落到屋角的地上,也不被注意。阿云嘎低下头去看,地板上散落的线稿里,有一张是一匹拉着敞篷马车的白马,另一张是一只捧着面包屑偷吃的老鼠。然后,就是生活在“厄洛斯之屋”里的女人。他的速写里有做着各种琐事、带着各种表情的女人。有在饮酒的、打牌的、梳洗装扮的、聊天说笑的,或者是什么也不做,沉思发闷的。他甚至认出了几个他见过的女孩:珍珍、娜娜、芳芳、蒂蒂……

他不禁莞尔微笑起来。

画家已经坐回床边,屈着一条腿横支着,手肘托腮,嘴里咬着笔在沉思什么。阿云嘎站在门边,轻轻叫他:“先生……?”

那人像突然被惊醒了似的,这才意识到他还站着。

“您在叫我?哦,真抱歉,请坐吧。椅子在……那儿。”

阿云嘎搬来椅子靠近画家坐着的床,坐了下来,看着他。

这是一个很美的青年。年纪和他差不多大——阿云嘎猜,甚至可能比自己小一两岁,虽然他个头比自己高些,肩膀也更宽阔。苍白的皮肤,笔直的黑发从中间分开,挡住耳朵;很潇洒的五官,大开大合的骨架,结合成一张旁若无人的脸。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衬衫,灰色的马甲,底下是一条黑色的旧毛呢长裤,不合身,太宽了一点,显得腿那儿空荡荡的。脚上也没有拖鞋,套了一双脏兮兮的羊毛袜子。因为要拿笔,袖子卷起来,露出小臂上肌腱的轮廓和青色的血管。阿云嘎盯着他看了很久,几乎忘了要说自己的来意。

“先生,”他把圆顶帽在手里转了转,“我是来找您画画的。”

“哦!”短短一会儿,他好像又忘了房间里还有阿云嘎这个人了。“当然!”他转过身来,“您想要什么样的画?风景?静物,还是人像?什么尺寸?我现在没有成品可供您挑选,不过您正好可以指定题材。从今天算起的话……”

“我想要的不是油画,”阿云嘎补充说道,“我想请您给我画一幅广告招贴画。”

画家愣了愣,困惑地眨了眨眼:“……嗯?”

阿云嘎解释道:“我在圣日耳曼-劳克赛鲁瓦大街的莫摩斯咖啡馆看见了您的招贴画,‘嘲讽之神’……我觉得画得真有意思,非常有趣,很吸引人,特别可爱。我想有许多顾客都爱那副画,有时即便是路过的人也会瞧着那副画谈论几句。”

“哦,”画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杜朗先生要我画的。为他招徕了生意吗?那真好。”

“是的;所以我想,也许您会愿意为我也画一些招贴画呢?”阿云嘎握了握帽檐,说,“我是一名舞蹈演员,有时也唱歌,也有时候演出戏剧……您看呀,我经常会造出一些奇怪的组合来。我不擅长言辞,有时候自己也说不清我表演的是什么。假如说您愿意为我的表演画一些画的话,那就能省去我的苦役了,而且,我觉得您的画作一定比任何文字描述都要吸引人。当然,我会邀请您去看我的演出!当您有时间的时候,我可以请一辆马车来接您,之后再送回来。您尽可以慢慢地完成!这不是一件很紧急的事……”

“哦,没问题,”画家干脆地说,“当然可以。我非常愿意!请告诉我您什么时候表演吧,我一定去看。我相信一定会非常精彩的。”

阿云嘎一下子用力点起头来:“好的,好的,太谢谢您了,先生!那么报酬方面,您大概是什么样的要求呢?”

画家又愣了,困惑地眨了眨眼。

“报酬?”

“……是呀,”阿云嘎不知道自己哪儿没说清,“就是说……润笔……画材……您的工作……我虽然不富有,但是愿意偿付您提出的任何价钱……”

“价钱?”

“是的,”阿云嘎问,“……我是想问,您对于招贴画的收费是多少呢?”

“收费,”画家重复了第三遍,“……哦——我画这个没有收过费。”

这次轮到阿云嘎愣了。

“不,”他猛地摇摇头,“这不公平!您应当收费的……不,我是说,我愿意付给您钱,我绝对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我是说,这是很好的画,很出色的工作,我必须为了它付钱的。请您出一个价吧!原谅我的无礼。假如您坚持不说的话,我就要认为是您看不起我们庸俗的歌舞演员了!”

青年笑起来,似乎是被他的反应给逗乐了。“好的,好的,”他说,“那么我就出一个价钱吧。”

然后他思忖起来。看样子,是真的努力在想,并不是做相;眉毛都皱了起来,脸上渐渐露出苦恼的神色了。他想了那么久,就好像“钱”这字眼以前从没在他的世界里出现过似的。

阿云嘎坐在那儿看着他,暗暗又为给这好看的青年徒增烦恼感到抱歉。但过了一会儿,他又笑起来了。那双清泉似的眼睛看向阿云嘎:“啊,我现在突然有些饿了,真是奇怪,我很想吃一个牛角面包。您能为我买一个面包吗?要热热的就可以。谢谢!”

“好的。”阿云嘎下意识地答应了,退出房间,戴上帽子,下了楼梯,直奔马路对面的面包房,掏出一个苏买了一个新鲜发热的牛角面包,向柜台的小学徒道谢,然后回到“厄洛斯之屋”楼下。他在过马路前正好一辆庞大的马车驶过,他不得不向路肩后退,躲开它。他用袖子挡住报纸包着的面包,生怕灰尘弄脏了它,然后脑子里突然觉察到此情此景的奇怪之处来。

“我这是在干什么呀?”他纳罕地问自己。但马车过去了,他看到了对面的黄色房子,又毫不犹豫地进门走到楼上去。

他轻轻推开门,画家还坐在床边,蜷着一条腿,木板放在膝盖上,用炭笔在上面的速写纸上画着什么。

他那么安静。阿云嘎感到像是小时候在草原上偷偷靠近一只野生的动物。白色的衬衫笼罩着宽阔而温柔的手臂,他像是一匹白色的,高大的,年幼的野马。

阿云嘎握着那个面包,像是草原上的小孩在怀里藏着青草,瞒着大人,要引诱那只神奇的美丽的生物回家。秋天傍晚的风从漏风的布料中吹进来,阿云嘎低头看看冒着热气的面包,轻薄的起酥皮在微微地翕动。他想起画家笑着对他说的话:要一个热热的面包。

他把报纸折了折紧,小心地包在手掌里,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那个青年。他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于是阿云嘎也沉没了——他不知道沉下去会不会和他落入同一个世界,但他也已经对自己失去了控制。他只能沉没下去。

他在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不知坐了多久。画家先是用炭笔画线,之后又打开颜料,从水罐里沾水在木板上调开了一点,然后轻轻地画了几笔在薄纸上。他收了笔,小心地看了看,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仔细地对着纸张吹了吹气,让颜色干透,然后把画从木板上拿下来,笑眯眯地递给阿云嘎:“给,我画好啦。”

阿云嘎愣了,不知所措地接过那张纸。画家自然而然地从他手里拿过面包来,在床上盘起腿,双手捧着咬了一大口。

“这是什么呀……”阿云嘎拿起那副画来,对着窗外的暮光看了起来:

画上是一只小狐狸。

红色的背脊和尾巴,四只爪子和尾巴尖上各有一抹棕黄,看起来就和毛呢的浅驼色一样。

阿云嘎一下子“啊”了一声。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但很快又觉得自己想错了;不知怎么,脸突然红了起来。

“这是什么呀?”

他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郑云龙问。

青年一边仔细地嚼着面包,一边笑得弯弯的眼睛,看着阿云嘎:“是你呀。”

“啊!……”阿云嘎一下子低下头去,连耳朵都红了。他看了看那张画,嘴角忍不住微笑起来;但是他又忽然紧张了,猛地抬起头来又盯住郑云龙:“这个就是你给我的画了吗?”

画家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直发柔软地拂到脸上,被他用细长的手随意地撩开到耳后。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啊,”他赶忙解释起来,“我画着好玩的,不知怎么就想画这么一张画了……如果您喜欢,就送给您做见面礼。如果您不喜欢,就还给我吧。”

他理了理刚才因为大笑而抖落乱了的头发,又向后退去坐直,看向阿云嘎的脸。令他意外的是,阿云嘎忽然紧张地坐直了,一把将那副画紧紧贴在胸口,还用帽子盖住,好像生怕郑云龙要将它要回去似的。

“我喜欢,”他红着耳朵,用力点点头,“我当然喜欢。”

郑云龙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样紧张,只能看着他笑起来。阿云嘎抱着那张薄纸,在椅子上踮着脚尖,突然轻轻拿皮鞋跟磕了两下椅子脚。

郑云龙还在床上坐着,被他看着也不难受。他吃完了面包,用手背蹭了蹭嘴唇,看到皮肤上沾了一块小小的油酥皮,就张开嘴,拿细小的牙齿把它叼进嘴里。

“那……就这么说定了?”阿云嘎双眼亮亮地问,“三天以后的加尼叶歌剧院,我为《基恩》暖场,大约七点半钟开始,我请马车来接您。您能来吧?”

“好,”画家点点头,“我等着您。”

“那太好了,”阿云嘎小心翼翼地说道,好像生怕一口气会吹坏了他们达成的约定似的,“那么,我就先向您告辞啦。”

画家点了点头,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感谢您上门,”他用他的过大的手挡住他的过大的嘴,然后笑着对他挥了挥手,“再见。”

阿云嘎戴上帽子,拦住马车,回到香榭丽舍道上萨汀女士的家中,向车夫道谢,向管家贝里先生问好,一路跑跳着上楼,鞋底在铺了厚地毯的台阶上都撞出小炮弹似的闷响,然后,一头扎进会客厅里那条宽大的贵妃软榻,在流苏靠枕之间昏头昏脑地、小孩子一样地打起滚来。

这整个过程中,那张画着小狐狸的薄纸一直被他用一只手按着,紧紧贴在红西装的胸口处。

萨汀女士正在钢琴边自弹自唱一首歌。看见阿云嘎进来了,停下弹奏,站了起来。

“哟?”她笑着走进会客厅,“这是怎么了,小鸟儿?”

阿云嘎没看她,在矮几上拿起一只瓷娃娃来,对着它说话:“小姑娘,你可真漂亮,对不对?可是,我今天遇见一个人,他可比你还要美得多……你可不许嫉妒他,他一定是一个天使……”

巴黎戏剧界的女王笑着叹了口气,那座粉红色的珐琅钟指了指:“我的好兄弟,看看你最好的朋友:时钟吧。它可会诚实地告诉你,你的心是不是被别人给偷走了!”

阿云嘎扭头向钟表看去——时间已经接近八点了。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了下来,他竟然一点没想起承诺萨汀要六点钟回来的事。他赶忙道歉:“好姐姐,对不起!好在您的宾客们个个都比我还迟——我来时,街上一驾马车都还没有呢!”

他的帽子刚才已经滚落到了一边,女主人捡了起来,高高举起手来作势要打他;被阿云嘎夸张地躲过了。“我给您赔罪!”他甜蜜蜜地对女士讨好道,“今晚您让我唱什么歌都行!现在我简直想把全世界的歌都唱上一遍……”

“天啊,天啊,”女士故意挑起眉来,“现在我可真对这位画家先生产生兴趣了。他是个什么样的青年?怎么样迷倒了你?快快告诉我!”

“我不知道,”阿云嘎翻个身,慢慢坐起来,红着脸温柔地抚摸着瓷娃娃的黑发,“我说不出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特别特别可爱……我只能说清楚一件事,”

他抬起头,微笑里简直是掩饰不了地发出傻气来,

“我可真爱他呀。”

 

 

 ——


我逛博物馆的时候想到的一个脑洞,跟小月说了,小月特别喜欢。所以就写了一点。 @Scabish 

也不知道会不会写完。

可恶,我明明应该学会攒一些存稿再发的,但我为人就是这样随机……

趁着现在嘎子还在巴黎,先发一段再说。


评论(108)
热度(2784)
  1. 共2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山海有龙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