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爱吧,就像我能记住十四亿人的每一个名字那样地去爱吧。

【伪装者/风镜】我的少女时代 (中)

前后文:

//现代AU,傻白甜,逗比欢乐向,标准中年偶像剧。虽然也是现代AU但是和《家的诱惑》不是一个宇宙。《一代宗师》有点虐,摸鱼回个血。应该可以三发完!虽然过了午夜但还是今晚!

//借用一部电影的名字,实际上和那部电影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想幻想一个不那么优秀不那么完美但是敲——可爱的少女镜。

//CP:风镜主,有楼诚台丽。

//本节台丽早恋组、风丽父女组上线。

 

(五)给熊孩子善后也要记得化妆因为还是可能遇到初恋

 

年前的各种应酬太多,明镜基本以一天两趟飞机的频率在国内外几个城市奔波了大半个星期,这天中午终于回到家,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还没睡足一个钟头,突然一个电话把明镜叫了起来。

“喂?请问是明台小朋友的家长明镜吗?我们这里是XX少年活动中心,您家的孩子和别的小朋友产生冲突了,现在另一方的监护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请问您方便过来大家沟通一下吗?”

明镜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叫司机载她去了活动中心。

明台放假在家,没人看护,明镜就打算给他报个课外班。让他自己挑一个,结果他选了个跆拳道。明台拿着活动中心跆拳道宣传页滚到明镜床上的时候,明镜拿着财报,瞥了他一眼:“怎么想起来学这个啦?是不是你哪个好朋友要上这个课?”

“没有啊!”明台赶忙说,“跆拳道不好吗?可以强身健体!”

“你大哥让你学击剑,也可以强身健体;再说你身体本来就挺好的呀。”

“可是如果有同学欺负我,击剑的技巧不好用啊!”

“你们班主任林老师都跟我说了,你呀,不欺负别的同学就算好的啦!”明镜看他一眼,“老实告诉姐姐,到底是为什么。”

明台眼睛闪了闪。

“告诉姐姐,姐姐就答应你。”

“……是因为一个同学啦。”

“男同学女同学?”

“不告诉你!”明台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明镜大笑着在回执单上签上了字。

走进活动中心的老师办公室,明台穿着道服,身边站着另一个穿道服的女孩子,看起来跟他一样大。小小的脸,大眼睛有点吊眼梢,嘴小唇薄,也不笑,见了她就突然微微鞠了个躬:“大姐!”

明镜一惊,跟着笑了:“小妹妹,你是谁家的呀?”

小姑娘看了明台一眼,明台严肃地点了点头,小姑娘回过头,仰脸看着明镜:“姐姐,我叫于曼丽,是明台的未婚妻。”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女老师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明镜也很想笑。但她更多感觉意外。于是把笑声憋进了肚子。

“幸会呀于小姐,”她微笑着伸出手;小姑娘略一迟疑,也伸手去跟明镜握了一下,“我们家明台都没跟我说过他有一个你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呢!好不好告诉大姐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呀?”

于曼丽犹豫了一下,然后爽快地说了。

“今天训练休息,我去上厕所。女厕所人满了,男厕所没有人,我借用了一下隔间,结果明台走进来把隔间门推开了。我穿上裤子以后出去想打他,他说不如用和平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我问他是什么方式。他说男孩子看到了女孩子平常不能看的地方就要负责到底,女孩子被男孩子看到了平常不能看的地方就要以身相许。因为现在我们还没到法定婚龄,所以只能订婚;不过再过十年我一定会和他结婚的。”

明镜感到自己憋笑的难度更大了。

她转过脸去问明台:“是不是这样的?”

明台诚恳地点点头。

“大姐,我是真的想娶于曼丽,不是因为怕她打我。您就答应我们吧!”

明镜又转回头看于曼丽:“于小姐,你呢?要是老师也让你打他,你还愿意嫁给他吗?”

于曼丽抬着下巴转转眼睛,点了点头。

明镜笑了。

“这不是挺好的嘛,”她对老师说,“我看他们把这个问题解决得挺好的,不存在什么冲突。改天让于小姐到家里来给我敬杯茶,这事我就没意见了呀。老师,还有没有事情?没有事情我先——”

“您没意见了?”

明镜转过身。

王天风站在门口。

明镜愣住了。

王天风说:“我是于曼丽的联系人。”

于曼丽走过去,叫了一声:“老师。”

明台:“……校长好!”

明镜也看着王天风:“……王校长好。”

王天风目光落到明台身上,点了点头:“明董事长好。”

明镜迟疑了一下。“您……认识我?”

“我认识明台,”王天风指指明镜身边个子还没长起来的男孩,“请他吃过几次教工食堂。他经常提起你。”

明台看着明镜点点头。

明镜对王天风微笑了一下:“有劳王校长照顾了。”

“谈不上照顾。明台是个不错的孩子,在一些关键的地方把握得当了,他将来的发展会非常好。”

王天风说话的时候仍然没有在看明镜的眼睛。

明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不舒服。

“您这么说的话,意思是,我在关键的地方没给明台把握好是吗?”

王天风抬起头来,语气平静地说:“您在许多关键的地方做得不错,但有些地方确实没有把握好。”

“您具体指什么?”

“老实说,不止一点,就今天来讲,您在感情观上给他的暗示不得当。”

“这您也太敏感了一点吧?”明镜皱了皱眉,“孩子们现在还小,大人顺其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乱子的——”

“虽然他们现在才刚进入青春期,现在还出不了什么乱子,但很快就会长大。如果您一直让他认为承诺是一件轻易的事情,很快他就会给您,给他自己还有别的人惹出乱子了。”

明镜笑了一下:“王校长,我觉得您确实太担心了,我家的孩子我是了解的,明台不是那样的人——”

“您对明台是不是了解先搁置。但是承诺并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您或许了解明台,但不可能对他影响的每个人都了解。”他说着握住了身边于曼丽的肩膀。

于曼丽抬头看他。王天风对她说:“你跟明台出去等我一下,好吗?”

曼丽和明台被女老师送出办公室。王天风看了一眼明镜:“抱歉,明董事长,刚才的话说重了。我这个人……一向不太会说话。加上是于曼丽的事,我有点心急。”

“你——您,”明镜问,“是怎么会成为于曼丽的家长的?”

“我还不是于曼丽的监护人,只能做她的紧急情况联系人。现在她的抚养关系还在福利院,我在申请收养,但……因为我是个男的,又没有结婚,批准程序过得很慢……”他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显出一种满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疲惫。疲惫,但也很柔和。

“于小姐……”明镜说出口,才想起这本是自己的玩笑话,赶忙改口,“于同学,原来是……是孤儿吗?”

“她身世很复杂,”王天风说,“七岁的时候从福利院被第一个家庭收养,可是没有两年,收养人出车祸过世了。她被一家夜总会的工作人员收留了。说是收留,只不过不打不赶而已。可就是这样,她也不愿意回福利院,说就是在夜场上班的人对她,也比福利院的其他孩子好,她在后厨偷拿来的东西,也比福利院的饭吃得饱。她白天溜到学校里来,我这么发现的她;那时她已经这么过了两年了。我带着她去福利院办了手续,她到了年龄就来我们学校上学,平时住校,周末要不然回福利院,不然就在学校跟着我。所以现在,”王天风深深吐了口气,“她的事,我管的比较多一点。”

明镜听得一愣。想了想,慢慢说:“曼丽这孩子的身世……还真是蛮可怜的……”

“不是可怜,”王天风又截断了她的话,“是复杂。三岁到十二岁正是形成是非观的时候,她一直处在社会边缘的环境里,对道德的判断,跟主流社会不一样。很多事在她成长的环境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现在既然有了机会,总应该让她脱离那个环境。能不能在她剩下的这段时间里养成符合主流的价值观,对于她将来融入社会的顺利程度,是至关重要……”他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对不起。”他摆摆手,“我又上大课了。职业病。”

“不会不会。这个确实是我想得太浅了。”明镜也道起歉来,“我对教育孩子这件事实在是一点都不了解。从小我弟弟特别懂事,后来我二弟……阿诚呢,又是跟着我弟弟长大的。明台是我家恩人的孩子,他妈妈,是我在海外被困的时候为了救我牺牲了。”

“小孩子,教跟养,没有一个简单的。您外要工作,内要顾家,还愿意去担下这么重的责任,已经非常值得敬佩了。”

“不是愿意,”明镜笑了笑,“不说他妈妈救了我命,单说他当时那么小,父亲又找不到,无依无靠……这件事我是不能不做的。”

王天风看着她,有一会儿什么都没说。明镜被他看了几秒钟,突然又觉得紧张起来。

刚才因为是在处理明台和他小同学的事,她自己的心事自然被放在了一边。可是此刻有一颗不属于明家大姐或者明氏集团总裁的心脏,在她胸腔里自作主张地跳了起来。

他是不是想起来了?明镜克制不住地想。

然而几秒过后王天风又移开了目光。“我能看得出来您是个好家长。我们今天应该有共识,明台跟于曼丽的关系,需要监控和引导,不能简单地顺其自然。我们回去后分别跟两个孩子谈一谈,如果将来再有问题,还是一起协商解决。好吗?”

 

(六)老师,您谈过恋爱吗?

 

两个事实上的家长互相留了电话,走出办公室,拉过各家小孩儿,互相道别后在活动中心门口分开。

王天风黑着脸走向学校给他配的奥迪。于曼丽道服已经换下来了,背着运动包跟在他身后。

车开向的是福利院的方向。于曼丽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路,没说什么,按开了车载收音机。“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夜……”主持人这样说着。

路上车还挺多。一个路口变了三次灯还没过去。于曼丽看了看车上的表,说:“回了福利院肯定没有饭了。”

王天风没理她:“这个月零花钱没花完吧,自己去买汉堡。”

于曼丽:“咱们下馆子吧。”

王天风看了她一眼:“今天你好意思让我请你吃饭?”

于曼丽:“都快过年了。你不是一过年就回西南那边去吗。我得一个人在福利院待到开学呢。在福利院待两个星期我人都要瘦了。那儿做的丸子根本连肉味儿都尝不出来。”她看了看王天风:“再说老师你不是也没吃饭呢吗。”

一个小时后,王天风和于曼丽结束了三十分钟的等位,点了两单,串串香。

“你说的那么可怜,”王天风把两个人点的串放进辣锅里,“我还以为你要吃什么好的呢。”

“这个就挺好的呀,”于曼丽笑了,“再说您不是也喜欢吃吗?”

这种背景的孩子,反应一般都有一个特点,亦真亦假。但很多时候,他们举动中出自真心的部分,其实比他们自己以为的多。

王天风也笑了笑。“你自己说要出来吃饭的。”他说,“你也知道我不会放过你的吧?”

于曼丽转转眼睛:“知道啊。不就是交流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么。”

王天风看着她:“那你说,你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里哪一条,让你今天说出来‘十年后一定跟一个人结婚’这种话。”

于曼丽想了想:“婚姻自主,恋爱自由,佛罗由哈特。”

王天风:“你觉得你喜欢明台?”

于曼丽坦然地点点头:“对呀。”

王天风:“我不跟你讨论十二岁懂不懂什么是喜欢的问题。可是以你现在的年龄段,没办法预测你十年后会不会还喜欢他,甚至,半年后你会怎么看他你都不确定。于曼丽,人是会变的。喜欢一个人很简单,可是保持一个承诺很难。你不觉得今天这件事你做得不妥当吗?”

于曼丽歪着头,皱着眉,想着什么。王天风捞出串,拿筷子把食物从签字上拨进两个人碗里。

然后于曼丽突然抬起头,看着王天风问道:“老师,您谈过恋爱吗?”

王天风咬着海带呛得咳嗽起来。

虽然这个反应有点反常。但王老师,当然,是谈过恋爱的。

“我知道,”于曼丽说,“您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女朋友,后来您毕业去西南山区支教了三年,就分了。”

王天风呛得更厉害了。

“你怎么知道的?”平复下来后他问。

“有一回周末您在办公室收拾电脑包,掉出来一张囍帖。您没兄弟姐妹;那对夫妇又跟您同龄,所以不是学生;一般熟人的这类信,您是直接打开放桌子上的,这封放在包里,说明很重视;但是扔掉的时候没有犹豫,说明是过去的事了。我按着两个名字跟其他的老师们打听了一小下,就知道咯。”

“……你不当侦探,真是屈才。”

于曼丽谦虚地点点头:“谢谢鼓励,我的理想是成为特工。”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那个女生,您现在也已经不喜欢了对吧?”

王天风点点头:“对啊。”

“后来,也一直没有遇到让您可以一直喜欢下去的人?”

“……对。”

“我想说的是,或许人本来就不可能一直喜欢另一个人。我都见过的,结了婚的可以离婚,不离婚的可以出轨,不找情人的也不一定忠诚,您算是一个好人了吧,索性连恋爱都不谈了。或许爱情也不需要那么多承诺呢?我说十年之后一定跟他结婚,只不过是说,我现在很想要在十年之后跟他结婚而已。既然承诺都是要打破的,为什么不直接把握现在呢?”

“我希望你能郑重地对待承诺,”王天风慢慢地说,“不是因为每个人都能做到。而是为了在将来,你真的遇到一个让你想给出承诺的人的时候,你自己,还是一个有能力守住承诺的人。”

“真的有那种人吗?”于曼丽小声问,“能……让我十年之后,还是会喜欢的人?”

“怎么没有,”王天风微微笑了笑,把一串鸡胗拨到于曼丽碗里,“二十年都有。”

又过了四天。活动中心过年期间放五天假,这就是年前最后一天上课了。

于曼丽走出活动中心,跟有司机来接的明台道了别,打算自己坐公交车回福利院,就看见王天风靠车站着,在停车场等着她。

“你不是今天的飞机回西南去吗?”于曼丽问他。

王天风说:“你不愿意在福利院过年,是不是?”

“当然了。”于曼丽皱了皱眉。

“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我飞机晚上十点飞,两个小时送你去明家,还来得及。你春节跟明家去过,愿意吗?”

于曼丽一听脸上就绽开一个笑,不过马上又收了起来。“行呀,”她抬起下巴说,“怎样都比在福利院好。”

王天风看她的表情禁不住笑了:“我可告诉你,让你去归让你去,不许跟明台再说什么男朋友女朋友的!”

“我知道啦!”

于曼丽的东西少得可怜,睡衣毛巾、洗漱用品、几本书,如此而已。王天风的行李是个旅行袋,于曼丽的行李是个小书包,并排放在车后座上,好像在看着前排坐着的,它们同样惯于漂泊的主人。年关将近,上海路上车已经少了,王天风车开得又快,即使这样,到明家的时候也已经可丁可卯,没有几分钟富余的时间。

王天风把车停在淮海路明家的大门前,下了车,刚想拿出手机,就看见房子门开了。明台打开房门,一路飞奔过来,解锁了安保打开院门,跑过便道,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他当然知道车里是于曼丽,估计一回家明镜就告诉他了。不过好歹他还是先问了一声:“老师好!”

明镜正跟在明台后边走过院子。她在家喜欢穿她的几件旧旗袍,外面搭件颜色相近的羊绒开衫,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下。“王老师过年好!”她笑着说,“我还说我去接曼丽就好了,您今天赶飞机,还多麻烦这一趟。明台,”她顺手拍了拍明台,“带曼丽回家坐吧,别忘了帮人家拿东西呀。”

于曼丽看了一眼王天风。而明台急匆匆地喊了声“老师再见”就拉着她拿了小书包跑进院子。

王天风看着于曼丽的背影,笑着摇摇头。“我还是得自己跟她说一声。其实怪我,临到跟前才决定。要是早想好了,您也可以方便一些……”

“我很方便的呀!”明镜笑得特别开心,“过年就是要人多一点好;不过多添双筷子嘛。我这几天也休假的,有时间看他们,不会有事情的。”

“像这种温暖又有人情味的家庭聚会,对小孩子建立安全感很重要。”王天风看着明家房子里透出的灯火,似乎有点出神,“于曼丽这丫头让我捡着,委屈她了。”

“其实……王老师这两天,是有什么事吗?假如留在上海,不仅可以陪陪曼丽,我们两家——”她突然想起王天风和于曼丽还不算家人,但两个人也都领会了意思,都笑了笑,“什么时候约出来吃个饭也很好的呀。”

“也不算什么事。以前支教时候的老校长,几个孩子都不在身边。我过年没事,就去看看他,还有我们那所学校。”

明镜听得又一愣。“那你……你的家人呢?”

王天风突然笑了,看着明镜。“我没有家了。”他说,“告诉过你的。你忘了吗?”

……什么?

告诉过你的?

你忘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

明镜刚从这句话的信息量中回过神来,王天风已经坐回车里关上了车门。直到那辆黑色奥迪消失在路口,明镜才听到王天风最后说的那句话,慢慢穿过空气,传到她耳朵里。

他说:“过年好,明镜。”

 

(七)暗恋就会记住他对你说的话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明镜其实记得王天风所说的,“告诉过她”的话。事实上,她曾经认真地总结过,在他们同在一所学校的两年里,王成栋一共跟她说过多少次话。

五次。

第一次是她初三他高一,他刚转来,被她在走廊里捡到了。他问了她一句“同学你好,请问教务处怎么走”。

第二次是她高一他高二,他秋季学期的月考又拿了第一,她去问他题。他把一整章题的解法都写在了笔记本上给她。

苏意看着笔记本,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你聪明。你们最聪明了。”她抱着苏意的胳膊求她去探探人家的口风。苏意后来果然跟王成栋时常往来,元旦的时候还一起主持了校联欢会。如果说那个时候有“CP”这个词,那王成栋跟苏意就是妥妥的高中部国民CP。

明镜后来想办法拐弯抹角地问过苏意,关于王成栋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这件事。

“我实在是问不出来,”苏意给她一个十足真金的苦脸,“对不起啊镜!你能再给我点时间吗?”

明镜觉得自己懂了。所以她后来再也没向苏意问过这件事。

其实没关系的。明镜想,其实我每天能看到他一眼就已经很开心了呀。那时候明镜是课代表,任课老师的办公楼正好在高一年级的楼上、高二年级的平层,从走廊可以直接连过去。王成栋住校,所以放学后经常留在教室里自习。她就在放学以后,在教学楼上楼梯,路过高二一班的教室,去办公楼抱改好的作业,然后再回教学楼下楼梯。

每次路过他的教室,偷偷往里看上一眼的时候,他都在认真地看书做题。从来没有抬起头看过她一眼,从来没有发现过她。

高一那年夏天运动会,女生要出人跑一千五百米长跑。长距离跑太辛苦,又不容易拿名次,班主任动员了几次都没人愿意。鬼使神差,就在班主任即将放弃的时候,明镜突然举起了手。

王成栋每次运动会都跑一千五,而且两年来,在特长班有体育特长生参加比赛的情况下保持了校记录。反正他不会注意到我的,明镜想,也许去练跑的时候能在操场上看见他呢?

明镜放学以后就去操场跑圈,大概跑了一个月;有时候王成栋也在操场,但他也确实从来没看到过明镜。

运动会第一天下午跑一千五。男生先跑,她看着王成栋毫无意外地拿了第一,在场边拧开一瓶冰矿泉水从头顶上浇下去。裁判在他身边祝贺他,他却不领情地跟裁判说这赛程安排不合理:下午天太热,长跑容易中暑。

她心跳着走向起跑线。哨声吹响了。她驾轻就熟地冲刺起跑,过了第一圈的拐点开始匀速。同场的有两个体特生,也不知是那天她们状态太不好还是明镜状态太好,前两圈居然没拉开多大距离。

本来明镜是打定了主意,最多拿个第三的名次也就行了。本来他们班根本没指着她拿分,就是求个出勤,态度到位而已,第三名还有分数,全班应该都会喜出过望了。然而到了最后冲刺的时候,她突然看见王成栋站在跑道的足球场里,靠近拐弯处加速点的地方。好像在看着她。

要死了,明镜想。她突然不知道哪里来了力气,开始了比平时哪一次练习都快的加速。离终点二百米的时候她超过了排第二的体特,二十米的时候她超过了排第一的体特。到达终点,刚听见裁判说道第一,还没来得及听到念成绩,她就突然头一晕,眼前一黑,在跑道上晕了过去。

等她在校医院醒过来,保健老师对她说她是中暑了。一个男同学把她背过来的。太丢脸了,明镜想,千万别告诉我是谁,我也不想见到他。

保健室背阴,电风扇吹着,竟然还挺凉快。桌上放着一瓶冰水,冷凝的水珠打湿了桌子。她刚想伸手去拿,突然听见走廊里有一阵脚步声。

她回过头,看到王成栋站在门口。“你……没事了吧?”他看着她问。

明镜赶忙坐直了身子,笑了笑:“啊,没事啦。”

“没事就好,”少年垂了垂眼睑,不知为什么,转去看桌上的冰矿泉水。“得奖的运动员要在操场合影。外面现在没那么晒了。你要不要出来?”

“好的呀,”明镜点点头,“我马上就过去。”

王成栋迟疑了一小会儿,就从门前走开了。明镜坐在保健室的床上突然想,他又跟我说话了诶。然后感觉脸更热了。她拿起冰水瓶往脸上敷。

秋天再开学的时候她高二,他高三。开学不久学生会换届,明镜又一个鬼使神差报了名。刚加入学生会无论年级高低都是干事,她被分到了外联部。王成栋据说是懒得退,又懒得改选,所以还是报了学习部部长,就连任了。

有一次明镜去开例会去晚了,走在楼道里就看见王成栋走路带风地从学生会的会议室走出来,大声地摔上了门。

她从后门走进去,外联部部长说,是刚才主席说,其他许多学校的学生会都有邀请现代诗人进校讲座的活动,觉得秋季学期可以也办一个,并且要学习部负责。王成栋觉得办这个活动不合适,学生会主席就说他没有大局观念,两个人就吵了起来,没两句学习部部长就摔门走了。

“确实是面子工程呀,”明镜说,“可是本来校际评优,就是要看面子工程的。这事他不愿意办,也不能强迫他们学习部啊。”

“你说得那么轻松,难道你能办这事?”外联部长瞪她。

明镜就说:“我可以试试啊。”

明镜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她爸在上海还是有点人脉的。托几个老同学,总能找到一个得空的学者来学校讲两句。然而回家一提,她爸就当场甩脸:“本来你们这些小孩子搞什么学生会我就不赞成!尤其是什么外联部!就是托家长的关系,折腾些跟学习无关的事情!我不能给你开这个门路,让你觉得你可以没有真本事,用父母的关系在社会上立足!”

明镜只好硬着头皮,从学校图书馆借了上海的诗歌杂志,对着人名字去查工作单位,然后跑到大学里询问对方有没有开讲座的可能。好在对方正好有些空闲,多问了几句活动的细节。时间不知不觉就晚了。出了学校门,马路上空空荡荡,根本猜不到下一班公交车什么时候到。她站在公交车站,看着越来越稀疏的车流,不由感到担心。

然后她就看到王成栋推着自行车从大学校门里走了出来。他看了看马路,然后推着自行车,径直走到了公交车站牌的下面。

明镜的内心是目瞪口呆的。她偷偷地看了王成栋一眼。王成栋没有看她。她偷偷把头转了回去。王成栋什么话也没说。

要死了,明镜想。这么站着不是个事啊。终于她决定先开口:“你怎么会在这儿呀?”

王成栋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在这儿?”

“学生会想找现代诗人去学校讲座来着。我查到一个最近蛮有名的诗人在这里教学,所以想来看看的。”她假装不知道王成栋跟主席吵架的事,“你呢?”

“一样。”王成栋简短地说。

“……”饶明镜见过的世面不算窄,她现在也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过。公交车还是没有要来的迹象。

“你们家住哪儿?”王成栋突然问明镜。

“淮海路。怎么了?”

王成栋踢开了自行车支架:“我带你。”

“不是吧!”明镜由内而外地目瞪口呆,“淮海路离这里很远的呀!”

“半个小时也就到了。咱们在这里等也等了半个小时了,再等还不知道等多久。”王成栋向自行车后座颐指一下,“来吧。坐过车后座吗?”

“……没有……”

“那你先坐上来,扶着座椅。小心腿,离车轮子远一点。”王成栋看着她,“来吧。”

王成栋扶着车把,明镜小心地坐了上去。王成栋把她的书包摘下来,跟他自己的书包挤着放在前筐,然后抬腿踩着踏板一步加了速。车身一晃,明镜下意识地惊叫了一声,抱住了王成栋的腰。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她触电一样松了手然后赶忙道歉:“对不起……”

骑车的人发出一声笑。“你还真是没坐过后座,”他说,“你得扶着我腰,不然重心不稳啊。”

我这是为了回家。我这是为了回家。明镜抱着王成栋的腰心里一遍遍默念着,希望这样能平复一下自己打了鸡血一样的心跳。半个小时过得特别慢又特别快。到了明家门口,明镜下车拿了书包,先是道了几声谢,接着又问他:“你大老远送我过来,那你家住在哪里,远不远啊?或者我请家里的叔叔开车送你,或者帮你叫个的士也行?”

王成栋说:“没事,我住校。”

学校离他们家是不远。明镜想了想,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接着问:“你今天是回学校,可是你们家住在哪儿呀?你都知道我家住在哪儿了。”

王成栋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没有家。”

明镜愣住了。

“你第一次看到我的名字,其实是真的,”他接着说,“王天风。那是我本来的名字。我在福利院长大的,进来的时候就只有这一个名字。成栋是收养我的人家给我改的名,后来他们有了亲生的孩子,我就又回了福利院。可是这名字还落在我身份资料里,入了学还是得用它。”他自嘲一样地笑了笑,“可能是没有天风两个字起得好。对不起。”

明镜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不,是,是我要说对不起!对不起让你提起这些事情……”

王成栋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是我自己想告诉你的。”

他的眼睛之前一直看着自行车把。说完了,突然抬起头看着明镜说:“再见了。”

明镜就回了一声:“再见。”

她看着王成栋骑着自行车消失在路口,就像二十年后看着王天风开着他的车驶向机场。

你说过你没有家,你告诉过我,我记得的。明镜想。

只是我一直不愿意相信……像你这样一个人,二十年了,都没有找到过一个家。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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